上馬街。

展昭看著街邊人來人往，或有好事者對自己指指點點，竊竊私語，耳邊聽得秦懷正百般不厭的重覆昨日快班趙班頭的話：“開封城除過主城皇城不歸咱們管外，剩下的東城、西城、南城、北城都是咱們的轄區。每一片都有一條主幹道，由張龍、趙虎、王朝、馬漢四位校尉大人帶隊巡視，每隊二十人。主幹道之外的小路，由咱們這樣的支隊巡視，一隊兩人，總共有十六隊。

“咱們這兒是輪班制，昨兒你也見了，排班由趙班頭管。倆月後，咱們這主隊還要再加一隊，由你領。到時候就可以巡視外城了，外城比較亂，這問題包大人老早就想解決了，就是抽不出人手，現在好了。”

展昭忍不住問道：“那我以後就專巡外城了？”

秦懷笑得很誠懇，絲毫看不出昨日在書房的正經模樣：“是的。這是包大人一早就吩咐過的。”

展昭點頭，又問道：“那領隊的人不換，其他人都是流動的？”

“也不是，”秦懷摸摸下巴，“每個領隊都有副手。”她看向展昭，“你到時候可以去找捕頭封田，他是管人事調動的。”

展昭默默記下，就見秦懷忽的加快腳步，一把揪出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子。

展昭忍不住皺眉，他雖然在聽秦懷說話，其實也一直在註意周圍動靜，這個男子除了東張西望，什麽也沒有做。

秦懷要做什麽？

秦懷什麽也沒有做。她盯著那個男人看了一會兒，說了句：“別讓我抓住你。”然後就松開了手。

那個男人向泥鰍一樣鉆進人群，就不見了。周圍的人似是見怪不怪，仍舊忙著自己的事。

展昭皺眉看著秦懷：“你剛剛在幹嘛？”

秦懷聳肩：“你應該看到了，我只是提醒他一句。”

“可他什麽也沒做過。”展昭挑起眉頭。

“他是什麽也沒做過，那是沒來得及做。一個正常人走路的時候會總盯著別人的錢袋嗎？”秦懷嚴肅起來，臉上的笑意收的幹幹凈凈。

展昭又皺起眉來，他回憶了一下，卻不記得這個人有什麽明顯的舉動表現出他要偷東西。

秦懷搖頭，正色道：“幹咱們這行的，不光要把已經發生的事情處理好，還要及時制止沒來得及發生的事。剛剛那個人叫全萬金，是這一帶的小癟三兒，慣偷兒了，你沒看出來也正常。等以後幹久了，你就能看出來了。”

展昭想了想，點頭，又問：“你認得他？”

“整個開封城的人，我基本上都認識。當然，我要是換身兒衣服，他們不一定認得我。”秦懷又笑起來，笑得有點得意。終究還是年輕。

正說著，前面不遠處忽的傳來一陣喧鬧聲。

展昭和秦懷急急忙忙趕到後，就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這揪著一個小姑娘，歇斯底裏的大罵：“你這個小浪蹄子，不要臉，偷我家的祖傳寶貝，你還給我，還給我！”

那小姑娘尖著嗓子哭：“瘋婆娘，放開我，我沒拿你家的什麽寶貝，你血口噴人。”

周圍的人起哄架秧子：“呦，周家嬸子，什麽寶貝丟了？是你家的縫衣針，還是菜籃子？”

“總不會是你家男人讓她偷了吧！”

人們一陣哄笑。

“幹什麽呢，都老實點！”秦懷站了出來，一眼掃過周圍，目光掃到那裏，那裏就靜下來。

周家嬸子一見秦懷和展昭，就猛地撲了過來，跪到地上就開始嚎：“官爺，您可要替小婦人做主啊，小婦人家傳的手鐲子，那可是純銀的呀，都讓這個小賤人偷了。您可要替小婦人做主啊。”

那小姑娘也連忙過來跪倒：“大人明鑒，小女子從來不曾偷過她的寶貝，是她記恨昨日與小女子口角，故而有意陷害小女子，大人明察呀。”

展昭行走江湖多年，面對再兇惡的賊盜都未曾退過一步，今次聽著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，眼看著就又要打起來，只覺頭疼。他下意識地看向秦懷。

秦懷也正在看他，臉上帶著隱隱的笑意，忽的湊近他低聲道：“怎麽樣，有什麽看法？”

展昭搖搖頭。

秦懷笑起來：“那看我的。”忽的臉色一整，沈聲道：“都別吵吵了，”擡手指向一個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中年男人道，“你，把鐲子還給周家嬸子。”

四周頓時一靜。

展昭心下一驚，連忙看向秦懷所指之人。那是個四十來歲的幹隔澇漢子，面黃肌瘦，此刻聽了秦懷的話，臉色一白，結結巴巴道：“官、官爺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

秦懷冷笑：“我什麽意思你自己心裏清楚，麻溜的把鐲子交出來，別勞小爺動手。”

那漢子臉色更差：“小、小人不懂官爺是什麽意思。”

秦懷挑眉：“怎麽著，不到黃河不死心是吧，或者我說話不好使？”她指指身後的展昭，“這位看見沒，聖上欽封的禦前四品帶刀護衛，你要是再裝傻，哼哼。”

那漢子冷汗涔涔而下，突然“撲通”一聲跪下，顫聲道：“官爺饒了小的這一次吧，小的也是豬油蒙了心，小的再也不敢了呀。”說完整個人伏在地上，不住發抖，大概真是讓秦懷說的話給嚇著了。

秦懷點點頭：“那好說，先把鐲子交出來。”

那漢子從懷裏掏出個布包。周家嬸子見狀連忙一把奪過，打開一看，果然是自己的鐲子，狠狠地啐了那漢子一口：“看著就賊眉鼠眼的，果然做的不是人事，虧得我們當家的還和你稱兄道弟。”

秦懷在周家嬸子破口大罵前插了進來：“嬸子，你看這事兒是私了還是公了？”

周家嬸子一遲疑，道：“私了，私了吧。”

午時三刻。

鼓樓旁，六子茶鋪。

秦懷正捧著碗面狼吞虎咽，展昭在一旁看著，終是忍不住打斷她：“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？那個偷鐲子的人。”

秦懷咽下面條，又咕咚咕咚灌了碗茶，嘆道：“這事兒說穿了不值一提。”

“別賣關子。”展昭磨牙。

秦懷翻了個白眼兒，嘟噥道：“不就是一碗面嗎，也沒幾個錢，你至於這麽耿耿於懷嗎？”

展昭深吸氣：“我沒耿耿於懷，你要想吃我還可以再請你一碗，能說了嗎？”

秦懷笑嘻嘻的：“你怎麽這麽沈不住氣呀，我這不是餓得慌，想吃飽了再說嘛。”她換了個舒服的坐姿，那胳膊撐住下巴，開始講：

“那個周家嬸子其實挺摳的，好貪個小便宜。所以吧，她不太可能把自己家有寶貝的事兒跟人說，尤其不可能跟金娘說，就是那個小姑娘。”

展昭打斷她：“你怎麽知道她不會跟別人說，也許她想顯擺一下呢。”

秦懷想了想，說：“如果這個鐲子是她男人給她打的，那還有可能。她都說是家傳的寶貝了，肯定得藏得好好的，怎麽會突然拿去四處炫耀呢？這和她的性格不符。”

展昭勉強點頭：“你繼續說。”

“我前半個月在四海居吃飯的時候，聽見周明生，也就是周家當家的，和胡四，那個偷鐲子的，一塊兒吃酒。周明生喝得醉了，就和胡四顯擺，說他老婆有個純銀的鐲子。我當時就覺得那個胡四的神色不對，像是動了賊心。”

展昭瞠目結舌：“你就是這樣懷疑上他的？”

秦懷斜眼看他：“不然呢，我未蔔先知？”

展昭想了想，道：“可你還是沒法肯定就是胡四，萬一不是他呢？”

“我從來沒說過我萬分篤定就是胡四偷得。”秦懷瞇起眼，“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，一切皆有可能。可是你看，我一詐他，他就露餡了。”

展昭皺眉：“哪裏露餡兒了？他臉色是很差，可也有可能因為被冤枉，給嚇得。”

秦懷搖頭：“不是這裏。你看見我指他了吧。你想想，如果是你，什麽也沒做，突然有人指著你說你偷了東西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
“辯解。”展昭端起茶碗抿了口茶。

秦懷搖搖手指頭，笑道：“你別忘了，當時他身邊有很多人，你想，一個正常人會怎麽做？”

展昭想了想，誠懇的說：“不知道。”

“他會先左右看看，確定我指的是不是他。”秦懷放下茶碗，喊了一聲：“六子，結賬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補充說明，秦懷是女扮男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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